秋风乍起，秋色渐浓

　　2021年10月7日，冷风从皖江上倏忽吹来，宜城的莲湖、菱湖、大大小小水面掀起波澜，不期而至的秋凉霸气十足，将燥热一挥而去。再过一天，热闹了十多天的第九届中国（安庆）黄梅戏艺术节即将落下帷幕。

　　市中心菱湖北路、菱湖南路、湖心中路两旁，鲜艳夺目的五星红旗、艺术节宣传画鳞次栉比，傲然于猎猎秋风；飞驰而过的各色汽车喜气洋洋鸣着喇叭；林荫道上的男女老少或步履匆匆、或闲庭信步，脸庞上叠印着纷杂丰富的表情，像是才下戏台又登楼台。

　　黄梅戏公园的里形态各异、颜色殊同、气息迥然的树叶们，如同大自然随意飘落的音符——或悠然、或急切、或惆怅，演绎着令人似懂非懂的乐曲。于草坪上欢腾雀跃的孩童，偶然撞上了一片落叶，抓在手里仔细端详，像是在研究一张斑斓的戏票。

　　最夺人眼眸的当属步道两旁的栾树。满树冠的花束挂在枝头，迎风开放像一串串燃烧的烈焰，随风飘零至草地像一片片散乱无章的红唇。湖畔成排的杨柳被烈风撩拨，枝条纷纷扬扬好比仙女们失恋过后的怒发。银杏挺着优雅的树干一如谦谦君子，任秋风一阵一阵从树梢剥去明黄的叶片，电影慢镜头一般旋落，仿若大自然从容不迫的念白与吟哦。枫杨、香樟、榔榆等也不甘寂寞，原本不过是跑一跑龙套，喊一喊“喳、有、是”的小配角，此时此刻全都忙乎着抛头露脸，一展尊荣。更不要说那些随处可见，姹紫嫣红，五彩缤纷，争先恐后亮相的花花朵朵了。

　　高天寥廓，撑开无边无际的浅灰的帷幔，罩住了蓝天白云。市民广场上空成了风筝竞相飞舞的天堂。江风浩荡，纸鸢翱翔，龙凤漫舞，宜城的风筝也都是一个个擅于粉墨登场的戏精，也都懂得唱念做打、四功五法，远比其他城镇的风筝飞得更高，飞得更远，飞得更有姿势和调调。安庆，真是一座有戏的城市，随处可见唱着过的生命。

　　在这绚烂的宏阔背景里，仨俩长者气定神闲端坐于公园的石凳，石桌上是一盘才刚布局的象棋。白发长者气定神闲，呷了一口热茶，手举棋落，刹那间光头老汉挣红了脸盘，策马越过楚河汉界，二人昏天黑地厮杀起来。一旁观棋不语的退休知识分子，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手里攥着的布袋口不经意露出了若干淡蓝色的入场券，大概是刚从艺术中心广场上的售票亭购得。

　　究竟人世间的戏曲胜似大自然诗篇？抑或，大自然序章照应了人世间的悲欢？一切无从比拟，一切尽在冥冥之中……

　　临时化妆间，到处排练场

　　在这繁华、熙攘、安宁的前前后后，可以想见当地政府和相关部门所做出的大量行之有效的组织、宣传、发动工作，以及周密的安排与部署。

　　下午一时许，黄梅戏艺术中心南北两侧，中国电信、中国移动、中国联通和国家电网的保障车，以及高清电视信号转播车井然有序排列，平添了些许热烈而紧张的节庆气氛。几十号风尘仆仆的演职员下了大巴车，推着器材、拉着行李箱从甬道呼呼啦啦穿行而过，年轻的身姿卷起一股青春热浪。据介绍，整个闭幕式文艺演出动用了近三百名演职人员。

　　小排练场，来自安庆师范大学黄梅剧艺术学院、安徽黄梅戏艺术职业学院的男同学正在陆续扮相，这是学习黄梅戏的男娃子第一次“扎大靠”。韩再芬院长有些不放心，来到学生们中间交流。为了能让学生们尽快进入角色，再芬剧院不仅从浙江婺剧团借来了武生所需的大靠，同时还延请婺剧团老师前来亲自扎束、亲自示范。稚气未脱的男同学们脚蹬厚底高方靴、身着盔甲、背上插满了各色锦旗，全身披挂，穿戴整齐，竟然连手脚都不知如何安放了。

　　最有趣的是一位带着白色眼镜的男同学，身躯已然扮成了威风凛凛的古代武士，可稚嫩的嘴角、茫然的眼神活脱脱一个未谙世事的大男孩。他的表情似乎在琢磨：“我这是在玩真身Cospaly游戏？”真不知上得台面后，他将如何进行表演？韩再芬看出了他的惶然，走上前去与之漫谈，讲述“扎大靠”的缘由和来历，消除他的紧张感。一旁的婺剧团老师，配合着做了身段表演示范，慢慢地男孩子松弛下来。为了烘托晚会序曲《谁人不知是安庆》氛围，为了宣扬戏剧之城安庆民间气场，为了能让学习戏曲的同学们尽早舞台历练，中央电视台导演组和“九艺节”组委会达成了共识——创造条件，尽可能在晚会的节目中体现黄梅戏传承与可持续发展主题。为此，韩再芬院长可没少动心思。

　　原黄梅戏博物馆的门厅被开辟成临时化妆间。黄梅戏艺术中心的一些行政办公室也被演职员悉数占领，就连三楼的财务、档案、资料室等办公场所，也撒满了披红带绿的再芬黄梅少儿艺术团娃娃。化妆老师忙不过来，再芬剧院的青年演员马腾等，前来帮助同学们化妆。

　　为了最大限度满足几百号演职员化妆与排练，再芬剧院想他人所想，统筹协调，开放了黄梅戏艺术中心所有可利用空间，把最好的条件提供给外请院团、演员化妆和排练，自家的演职员只能想方设法、见缝插针，在剧院的各个办公室里化妆。青年演员王懿佳在临时化妆间忙里偷闲，冲着镜头做了一个心形，青年演员江李汇做了一个V字手势，透露出劳累并快乐的心绪。

　　艺术中心南面的空地上。甫一下车，风尘未洗，安徽省黄梅戏剧院《共产党宣言》剧组的青年演员们，抓住短暂空闲，跟着节奏排练集体舞，显露出一家大型戏曲院团应有的风范，引来路人驻足观赏。

　　在艺术中心后台贵宾化妆间，门上贴着中央广播电视总台、安徽广播电视台和安庆广播电视台主持人的姓名，其他一些设施齐备的化妆间也分别贴上了梅花奖演员、安徽省黄梅戏剧院、安庆黄梅戏艺术剧院的提示，白纸黑字如同门禁，成了“非请莫入”重地。走廊上，再芬剧院的国家一级演员余淑华扮上了行头正在和韩再芬、吴美莲交谈。见到一身藏族姑娘打扮的余淑华，一位嘴快的记者上前打趣道：“余老师，在你的眼睛里我看到了雪山、圣湖。”余淑华一脸的无感，显然早已进入了角色的内心。

　　出场最多、任务最重，组织性最严、纪律性最强，当数吉林歌舞团的舞蹈演员团队。但见团长冷明宇跑前跑后、上蹿下跳，一忽儿举一举演员的胳膊，一忽儿踢一踢演员的小腿，一忽儿拍一拍演员的肩膀，怒目圆睁、动作夸张、不时爆发的狮子吼炸响了整个舞台。其铁面无私、一丝不苟堪比排练场上的黑脸包公，无怪乎江湖上送他一个绰号——“冷团”。提起吉林歌舞团，坊间人士莫不刮目相看。数年来，他们跑遍了祖国各地、大江南北，哪里有大型文艺晚会哪里就有他们的身影，满载演员的大巴车几乎跑遍了各省、市、自治区的电视台。原因就在于他们的伴舞，堪称一流。

　　与此同时，电视转播团队也在忙中有序、有条不紊地调试机器、确定机位，缆索上、轨道上，摄像机悄无声息时而划过空中、时而转过台口，令人目不暇接。导演面前的条桌上，剧本、节目单、话筒、笔记本电脑、纸和笔，以及零零散散的小食、矿泉水，渲染着大战当前的紧张忙碌与饥渴难耐。空阔的艺术中心剧场内，红色座椅上随意搭载着演职员的外套、包包，三三两两熬了几个通宵的舞美、道具、灯光、音响老师趁着难得的片刻闲暇，歪头打盹，闭目养神……

　　好节目是磨出来的

　　为将闭幕式操办得隆重、精彩、好看，既能紧扣艺术节主旨、凸显其鲜明特色，又能吸引更多市民、游客和来宾，同时让广大网友、戏迷在线观赏精彩纷呈的文艺节目，安庆市委市政府为文艺演出定下了演唱“红色经典”的基调，统一指挥、统筹协调，以确保闭幕式暨文艺演出圆满成功。

　　下午一时半，黄梅戏艺术中心剧场，晚会执行导演Y导缓缓站起身，举起手中麦克风，清了清嗓门，斩钉截铁宣布：“第九届中国（安庆）黄梅戏艺术节闭幕式文艺演出联排，现在开始。”瞬时，一切进入了临战状态。

　　踩着《谁人不知是安庆》悠扬的乐曲，韩再芬正款款迈向舞台中央。“停、停、停！”Y导突然怒吼起来，音响老师及时拉掉了伴奏音乐，剧场内的空气凝结了，庞大的伴舞阵容刹那间停顿下来，仿佛一组未经打磨的泥塑群像。有的演员藕节般的手臂举在半空中，有的演员腰肢弯得像初升的月牙，有的演员来不及撤下脸上欢乐的表情，就连久经沙场的韩再芬也露出了懵懂的神情……

　　“我说，伴舞的怎么少了那几个扮上了的傻孩子？”虽然Y导一再压低了嗓音，语气依旧严厉得令人发毛，稍许Y导换了一副较为柔和的语气：“这样吧，你们几个造型，负责把那几个傻孩子给我‘圈上来’。”上场口、下场口和台阶上的吉林歌舞团演员顿时领悟了导演意图，连忙点头应承，排练得以继续。导演组几位男女侧身交头接耳：“这些学生可是第一次登台吧？恐怕太过紧张，都忘记了上场。”“是啊，都还是些个孩子呢，懂得啥啊？”“您别说，Y导这么一吼，全都醒过来了。”

　　序曲过后，主持人阵容紧跟着登台。安徽台主持人任良韵，安庆台主持人孙锋，以及尚未赶到现场的中央台主持人替身，你一言我一语，铿锵有力、文采斐然的串联词吐珠泄玉，链接起一个个好看、好听的节目，剧场的氛围和效果与正式演出相差无几。

　　晚上八时整，彩排正式开始。较之下午联排，晚上的彩排更加严肃、严谨、严格，也更加流畅。每每遇到不够完美的桥段，Y导不再轻易打断，而是轻声吩咐道：“这样吧，这个节目等彩排走完了，咱们再单独过一下。”端坐于条桌前的总导演C导，一会儿拿起节目单审视，一会儿拿起笔写写画画，一会儿轻声与Y导交流，一会儿扭过头去、目光犀利地观察散布在各角落的设备控制团组，眼镜片一闪一闪的，俨然一位深思熟虑，胸有成竹，不苟言笑的战役总指挥。

　　台上的节目一个接一个排演、过审，艺术中心前厅、后台、走廊，候场的演职员也没闲着，在领队老师指挥下争分夺秒抢着排练。再芬黄梅少儿艺术团的《徽州女人·烟雨蒙蒙》是整台晚会中十分亮眼的节目，饰演“女人”的徐语凌小姑娘在同学们配合下，一遍又一遍走位，举着花伞的手臂酸疼了，女伢子不叫苦、不叫累，为了表演得更加好看加倍努力。

　　在舞台候场区域一角，几位头戴红军帽、身着红军服的小伙子席地而坐，语气激越，手势振奋，热烈讨论刚才的表演，仿佛刚刚翻越雪山，走过草地，突破了重重包围的敌军。色彩缤纷、忽明忽灭的灯辉，映衬着年轻而自信的面庞，令路过的演职员侧目并萌生几许穿越之感。

　　当晚的彩排顺利完成。之后，一些不够完美的节目又挑灯夜战、继续打磨，Y导、韩再芬和导演组一直忙碌至子夜时分……

　　2021年10月8日15时，第九届中国（安庆）黄梅戏艺术节闭幕式拉开帷幕，文艺演出获得了圆满成功。过去的26小时，围绕着黄梅戏艺术中心，发生了许许多多为人所知、为人所不知的故事。这些故事表明了一个朴素的道理——好节目的确是磨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