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动主办

第九届中国(安庆)黄梅戏艺术节
活动主题:
讴歌新时代 启航新征程——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
时间:2021年9月28日至10月8日
地点:安徽省安庆市
主办单位:
中华人民共和国文化和旅游部
安徽省人民政府
承办单位:
文化和旅游部艺术司
安徽省文化和旅游厅
安庆市人民政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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陕西商南民歌小调的黄梅戏“基因”
文章来源:本站原创 发布时间:2019-07-07

2019年5月,安庆学者在商南县考察当地民歌小调。任祥斌 摄


        上世纪六十年代中期,我到了记事的年龄。那个时候,社会很落后,没有广播、电视等音视频娱乐设施,每逢过年或者雨雪天,生产队不干农活,村里勤劳的男人、妇女都在家里打草鞋、做针线,爱玩爱热闹的人们遇到这种时候,便呼朋唤友集到某个门楼下打响器、唱小调。

  打响器最热闹,四个人打,几个人轮着唱歌,周围几十个人看热闹。每年大年三十晚上和正月初一,是村里最热闹的时光。三十晚上,吃了年饭,大人小孩都不约而同地来到四房或五房堂屋,听打响器和唱歌。打响器的人手一边打,头一边随着节拍晃悠,脸上洋溢着快乐的表情。唱歌之人,则一改平日农田干活时的萎靡状态,仰头挺胸,精神抖擞,一展粗犷而沧桑的质朴歌喉,放声高唱祖先一代代传下来的传统小调。

  每年大年初一是打响器、唱小调最热闹的时候,人们不干活,也不走亲戚,男男女女都非常享受开年头一天的清闲时日。村里打响器一般都在我们大房坎下的老槐树下,久而久之,约定俗成,每年初一吃完饺子,村里人都自发到这里看热闹。有的人家早饭吃得晚,一听到锣鼓声,端着饺子往这里跑,有的小孩一听见响器声,就抱怨父母饭晚了。

  在我们村里,喜欢唱小调而且唱得最好的,是我父辈中的刘澜扬。他生于一九一九七月,卒于一九九五年九月,身躯瘦小,患有迎风流泪的眼疾,说话细声细气,平生爱唱民歌小调,只要一唱起歌,便精神焕发,情绪饱满。澜扬公是我们家族迁商第八代后裔,其本人及父亲廷旺公、祖父在隆公、曾祖义清公、高祖行宾公五代世系,均没有读书识字的记载,终生躬耕在黑漆河畔,所唱歌曲,皆为先辈世代口耳相传。在我们家族,文脉集中于我们大房和四房,经商才能多集中于其他三房之中。

  村里只要打响器,多数是澜扬公唱歌。村里面也有不少会唱歌的伯叔婶嫂,但都没有澜扬公唱得好,没有他记的歌词多,更没有他唱得声调准。除了逢年过节,澜扬公还经常在集体劳动间隙唱歌,以此活跃劳动气氛,消弭体力劳作的疲乏。我个人推断,民歌小调在商南会普及,应与集体劳动时以唱歌调解气氛、缓解疲劳有极大关系,这与春秋之时各国流行的国风有所相似,是各国风俗和劳动的记录。

  澜扬公会唱各式各样的歌曲,如劝世歌、情歌等,只要给他报个名字,他都能唱出来,是我们家乡不折不扣的农民歌手。可惜,当时的社会未能为这位装着一肚子歌曲的农民歌手提供一展歌喉的平台,让他满肚子歌曲随着生命的逝去而化为尘埃!

  澜扬公唱歌,很注意歌曲内容与听众的适应性。大年初一和集体劳动时候唱歌,族中男女老少都在场,他就唱些内容健康的大众歌曲,如《十爱姐》《双探妹》《劝世文》等,人少的时候,也唱些内容不太健康的情歌和荤歌。村里常有年轻的晚辈,觉得大路歌满足不了精神的渴望,就高喊他唱些“酸”歌:“澜扬爷,唱个酸的!”“澜扬爷,唱个荤的!”他就唱一段酸歌或叫荤歌。在商南方言中,“酸”与“荤”都有黄色的含义,指含有些微色情内容的歌曲。

  在我们那里,父亲在弟兄中排行老大,子女一般称其为“伯”或“大”,父亲在弟兄排行中若是居中或老小,子女称为“爷”或“父”,而把祖父称为“爹”。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村里常驻有外地在商南工作的干部,每家轮流吃饭,每当听说我把父亲称“爷”,就笑话我说:“你们这里太落后,咋能把父亲叫爷呢?外地都把父亲称呼爸爸,把祖父称呼爷爷,你们正好把父亲叫爷,把祖父喊爹。”

  我当时年龄小,不能判断工作组所言对与错,还真以为我们乡下落后,跟不上形势。后来上了大学,读了些古代诗文,才知道这些工作组多是没有文化之人,我们的称呼才是延续了古人的称谓。南北朝时期的著名叙事民歌《木兰诗》,记叙了一个叫木兰的女子,女扮男装,替父从军的故事。诗中说:“爷娘闻女来,出郭相扶将;阿姊闻妹来,当户理红妆;小弟闻姊来,磨刀霍霍向猪羊……”诗中的爷娘,指的就是父母。这种称呼延续到唐代,诗圣杜甫的《兵车行》开头描写送行场面:“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爷娘妻子走相送,尘埃不见咸阳桥。”爷娘也是指父母。了解到了这些历史知识,我便在心里滋长了对方言的文化认同感,商南方言不是落后,而是保存了许多历史文化活性档案,对于研究古代称呼和文化习俗是难得的资源。

  当年,澜扬公唱的民歌很多,我印象最深的曲名有《单探妹》《双探妹》《卖扁食》《十杯酒》《留郎歌》《摘黄瓜》《劝世文》《梁山伯与祝英台》《十秀》等。

  记得有一年正月初一,我吃了饺子就跑到大坎下听澜扬公唱歌,因为才吃了饺子,他开锣就唱《卖扁食》,我还记得《双探妹》歌词:

  男:正月里探妹儿闹啊元宵呀,我看那个小妹子长呀得实在好啊,走你门前过呀,妹子呀眼睛往里瞄啊,你知道不知道呀?女:小妹子呀一听开呀开言道啊,叫一声啊才郎哥哥听呀听根苗啊,怎么不知道啊哥哥呀,爹妈管得紧呀,心中如刀搅啊!男:二月里探妹儿龙呀抬头啊,我看那个小妹子坐呀大门口啊凳子往里挪呀,妹子呀怎么低下头啊,你说啥理由啊?女:小妹子呀一听开呀开言道啊,叫一声呀情郎哥哥听呀听根苗啊,不是往里挪呀哥哥啊你的朋友多啊,知道又啰嗦啊……

  这首歌曲,在音乐上保留了黄梅调的曲调。

  在我们家族中,会唱歌的人,不仅仅是澜扬公,与其同辈爱打响器的伯、叔、婶娘、嫂子大多会唱。我上小学时,常听奶奶坐在门口嘴里哼着小调,这些民歌,没有词谱本子,都熟记于唱歌人心里。

  上世纪八十年代,我在商南县编写《民俗志》时,担心民歌失传,就建议向财政申请一笔资金,通过县广播站发布征集民歌消息,广泛征集民歌歌词,每一行歌词一毛钱。消息播出后,来送歌词者接踵而至,多数是凭记忆手写歌词,也有不少刻本歌词,半年多中收集的歌词底稿二尺多高,后来因工作调动,中断了对民歌的研究,但关注商南民歌传承的情怀,一直萦绕于心中。我常想,商南县几百个行政村,每个村、组和家族都有数量不等的人会唱、爱唱民歌小调,这肯定不是专门从师或学习的结果,而是相互影响、相互传唱的结果,就如同现在流行歌一样,无需教唱,爱唱者自发跟着学,自然形成风气。

  进入新世纪,商南各地传唱民歌小调蔚然成风,成为一种文化现象,有必要寻找其发展源头和传播途径。笼统而言,商南民歌是清初安庆移民传入的,但深究起来,没有史料记载,更无从查找物证。带着这个疑问,我对家族前三代祖先资料和富水河沿岸移民家族作了考证,得出了与现实相吻合的结论。

  我们家族前三代先妣,都是江南潜山人氏,《清待诰高许刘母老孺人合墓》碑文:“二妣皆江南省潜山人也,高妣生于乾隆庚辰年(1760)九月二十二日,殁于道光二十一年十一月十四日;许妣生于乾隆己亥(1779)年二月初七日,殁于道光八年(1828)五月初六日。合葬于居屋上首癸山丁向。有碑。”此碑说明二妣嫁于刘氏先祖后终老乡里。除此二妣外,刘氏家族迁商始祖尊导公储妣,第二代千年公许妣,都是江南潜山人氏。高、许二妣为第三代古训、古稀公妣。她们嫁到刘氏家族,不仅带来了安庆的生活习俗和饮食方式,还带来了民歌小调,长期的言传身教,影响并教会了后世子孙。以中国古代传统,习艺和唱歌者多为女性,男子是不屑于此的。从唐、宋乐坊和现今社会都有明证。古代乐坊中全为女性,现在机关、学校,城市、农村唱歌者也多为女性。据此推断,商南各地和各个家族中的迁商先妣们是传播民歌小调的主体。


来源:江左遗风安庆府  刘作鹏

编辑:王利他